韓東:從詩歌到影像,跨界藝術家的創作之旅

【環球網報道 記者 文雯】韓東,作爲一位傑出的詩人、小說家,他的文學作品深受讀者喜愛。而近年來,他更是跨界嘗試,以導演的身份在電影領域展現出了獨特的才華。在2024年4月23日世界讀書日即將到來之際,讓我們一起走進韓東的藝術世界,探尋他的創作之路。

環球網:您能簡要介紹一下自己的成長經歷和文學創作的初衷嗎?

韓東:我1980年代即開始文學寫作,開始是寫詩,深受北島爲首的“今天”詩人羣的影響。1990年代寫了一大批中短篇小說,2000年以後寫作長篇,平均兩年半一部,一共寫了6部。2016到2018年,執導了一部電影、一臺話劇,大約2019年下半年“迴歸”中短篇小說寫作,至今。其間詩歌我一直都在寫,沒有中斷過。我越來越是一個“作品主義”者,寫作的目的就是要寫出現代漢語最高標的作品,或者是我個人能寫出的最好作品。

環球網:作爲“第三代詩歌”的代表性詩人和“新生代小說”的主要作家,您是如何看待這兩個標籤的?它們對您的創作有何影響?

韓東:標籤的存在是言說的需要,對爲讀者知曉具有正面影響。但就具體的寫作而言,寫作者不應該揹負任何標籤。況且“第三代”或是“新生代”都是評論界的發明,並不是我的自指。寫作者需要背叛他身上的任何“標籤”,甚至需要背叛熟悉他的對其寫作有固定期許的讀者,如此,纔能有自由和新的可能。

環球網:您的作品涵蓋了詩歌、小說、散文隨筆等多個領域,您是如何平衡和選擇不同文學體裁的創作的?

韓東:詩歌是我的根基,也是語言藝術最基本的着力點,當然也是最高端的形式表達。散文類寫作(主要是小說寫作),對我而言是日常工作。只有語言過關,散文寫作纔可能成爲一種藝術,最好的散文或者小說在我看來是藝術品,和詩歌一樣,和音樂一樣。當然那是最好的,沒有詩歌不成正席。就其工作方式和心理要求而言,當然是不一樣的,這裏就不多說了。以不同的方式、技術和心理應對不同的“體裁”,可使寫作這件事變得豐富和立體。

環球網:您的詩歌風格獨特,語言簡練而富有力量,您能談談您的詩歌創作理念嗎?

韓東:最重要的是兩個概念。一個是向自己學習,你能寫出什麼或者你是否能寫出自己,是一條艱辛的探尋之路。簡練,很可能就是我身上揮之不去的東西,一下筆就這樣,或者這樣我才覺得踏實。第二個概念就是多元,理解並欣賞“異於己”的東西在今天尤爲重要。寫作者的排他性只能落實在他的寫作中,但作爲一個“文學”的公民,爲他者的辯護也許是更必要的。

環球網:您的詩集《詩人的誕生:韓東的詩歌課》是基於您教授學生寫作詩歌的課程錄音增補修訂而成,您在教學過程中有哪些獨特的教學方法和心得?

韓東:不是增補和修訂,準確地說,那是草稿,我全部重寫了一遍。成書後我偶爾翻閱,覺得當真是深入淺出、苦口婆心——這不是自誇,是想象成一個和此書無關的讀者在讀這本書。繼而我想到,如果我年輕學藝的階段,能有這樣的一本書那就好了。這並非是體系化的教學,沒有從一到二到三到五,可說是一本一個寫作者實地操作的經驗之談。寫作是無法教的,但是可以學,可學而不可教的東西就需要這樣的一類讀物。這不矛盾。所謂可教就是一步步來,有體系有過程有目標,所謂可學就是可以從任何一個地方開始,無體系甚至也無一個標準化的固定目標,比如在重點期刊上發表。你博採衆長,我這算是一家之言,很多“家”便構成了你尋找自己獨特路徑的路牌。針對一般讀者(不是想寫詩的人)而言,《詩人的誕生》也可起到“祛魅”和“澄清”的雙重作用,使之更確切也更真切地瞭解現代詩歌是怎麼一個概念。

環球網:您如何看待當代詩歌的發展和現狀?您認爲現代詩歌應該具備哪些元素和特質?

韓東:我說過,一個時代的詩歌也就是幾個人的事,有了就有了,沒有就沒有。出了幾個大詩人,就是詩歌的輝煌時代,沒有就是貧瘠的時代。至於從普及的角度說,現代詩歌的讀者似乎比前幾年多一些,暢銷文學不談,就嚴肅作品而言,這幾年詩集的銷售要強於小說,這可能和網絡閱讀有關吧。詩歌短小、直接,便於網絡閱讀,較好的效果延伸到紙質出版。至於說到現代詩歌具體有哪些特質,我認爲首先是自由,脫離了格律的羈絆,詩歌似乎怎麼寫都可以——這是另一個問題,在這裏不展開。現代詩歌可以做各種嘗試,無論是樣式還是本質都充斥着自由。有的詩人懼怕自由,急於用一些教條將自己的寫作方式加以固定,並推而廣之,便是愧對自由,也毀壞了多元。自由、多元、個人化,我以爲這些即是現代詩歌的特徵,也是特質。

環球網:除了文學創作外,您還嘗試了電影和話劇的導演工作,這些跨界嘗試對您的創作有何影響?

韓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在我看來都可以統一在創作這個概念裏,都是一種寫作。常年伏案也需要換一換腦筋,換一個角度認識自己的工作。我沒有跨界,更沒有轉型,文學仍然是我的“本職工作”。

環球網:您認爲文學、電影和話劇這三種藝術形式在表達上有何相似之處和不同之處?您在未來的創作中是否還會繼續嘗試跨界合作?

韓東:不同之處就不說了。相同的,都是做作品,都是某種“藝術工作”,當然各自都有它的專業性,工作方式甚至南轅北轍。當導演,還不完全是一個做作品的問題,需要和各種社會層面的因素交往,我拍了一部電影,也積累了這方面的一些經驗,總覺得不拍下一部就浪費了。當然,如果有機會再拍電影或者做話劇,我感興趣的還是創作部分,至於“製片人”的工作在我實在是勉爲其難了,可交與專業的人去做。

環球網:除了您自己的作品外,您還有哪些書籍推薦給您的讀者們閱讀?爲什麼?

韓東:好書很多,一時無從說起,就推薦我手頭在讀的安妮·卡森的套裝詩集《紅的自傳》和《丈夫之美》。安妮·卡森是一位儀式感很強的詩人,繁文縟節很多,所以一開始讀她我很不耐煩。但讀進去後,通過她設置的那些“拒絕”或者“誘惑”後,你的確來到了一個新的天地。她設置了多重而繁瑣的機關,但並非是一個騙局(在不少人那裏就是一個騙局)。安妮·卡森的“主體”完全由敘述構成,有的地方甚至樸素到野蠻,好極了。再推薦一本去年讀過的,李碩的《孔子大歷史》,比他的那本頂級暢銷的《翦商》還要好。

環球網:您平時喜歡讀哪些類型的書籍?能否推薦一些您認爲值得一讀的作品?

韓東:各種書都讀,比較雜,一般都是碰上的。年輕時代翻譯小說讀得比較多,屬於正餐。對我影響至深的當然是西蒙娜·薇依,她的《重負與神恩》,我讀了無數遍。詩人中我最喜歡的是R.S.托馬斯。太多的天才、大師、不朽者,說不完的。說一個比較冷門的吧(在愛好讀旅行記的人那裏也許不冷門),日本河口慧海的《西藏密行》,簡樸之極,也驚心動魄之極,但讀下去需要很大的耐心——考慮到這是一個比較浮躁的時代,基本無人讀書。

環球網:在您的閱讀經歷中,是否有一些特別印象深刻或對您影響深遠的書籍?能否談一下您的感受和啓示?

韓東:總之,我比較喜歡讀文學、歷史、哲學方面的讀物。科普作品一度我也喜歡讀。影響我的書籍和作家有很多,的確無法開列,大家可以看《詩人的誕生:韓東的詩歌課》中的附加書單,那裏有部分我讀過的書。

環球網:您在未來的創作中有哪些新的嘗試或挑戰?您希望突破哪些方面的限制或困境?

韓東:挑戰很多,一直存在。小說和詩歌寫作中有一些方式和心理上的問題和考驗,是無法向外人道的。對我來說,就是設想某種奧祕的存在,然後儘量深入去觸摸。如果能寫出一兩篇超越天花板的作品就足矣,其餘所寫都算作過程中的習作。數量的積累對我而言不具有意義,問題僅僅在於質量,在於某一個高點。至於外部的限制當然有很多,比如,我年輕時代出版過的小說今天未必就能出版,所以,我一直想着擠出時間寫一點無法發表的作品。“抽屜文學”在未來可能就是題中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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