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緋紅的晚霞從天際消失,山西平順縣東寺頭鄉七子溝村漸漸沉靜下來。王文吉揹着醫藥箱,拐進了王大爺家的小院。王文吉用棉花蘸了酒精,點上火往玻璃罐裏一轉,利落地按在王大爺腰上。拔了火罐,王大爺腰疼的老毛病緩解不少。
王文吉是七子溝村的村醫,今年58歲,平頭,膚色黝黑,面堂上的皺紋深如溝壑,說起話總帶着淳樸的笑。通往村民家中的山路,他已經走了40年……
“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中,我明白了何爲醫德”
七子溝村地處太行山脈深處,山高路險。王文吉的父親王康生是當時村裏唯一的赤腳醫生,常常徒步翻過幾座山,一走就是數十天。
初中畢業後,王文吉開始跟着父親學中醫。“父親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王文吉說,有一次,聽說有村民不慎從山坡上跌倒,受傷嚴重,父親帶着他一路小跑上了山。父子倆跪在地上給村民檢查傷情、處理傷口。一個多小時後,王康生起身時,險些站不穩,雙膝跪出了淤青。“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中,我明白了何爲醫德。”王文吉說。
王文吉有一本醫學小冊子,書頁早已泛黃。“以前,父親讓我背這本書,每天都考。”王文吉笑着說,每天早晨,父親都會給他講解中藥藥性、用法用量,並要求他熟記。王文吉常常背到深夜,書搭在臉上就睡着了。
跟着父親幹了三四年,眼見同齡人都外出務工,王文吉心裏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都走了,村民誰來管?”父親忍不住發了火,也點醒了王文吉。
王康生退休後,王文吉成爲村裏唯一的村醫。在父子倆接力守護七子溝村的幾十年裏,他們見證了村衛生室的許多變化:從一間毛坯土房,到60平方米標準化村衛生室;從需要自掏腰包添置設備,到各類常用藥品一應俱全……
2020年,黃崖溝村、谷戀鋪村併入七子溝村。王文吉要負責的患者更多了,要跑的距離也更遠了。平順縣衛體局給每個村衛生室配備了一輛電動車,王文吉騎着電動車穿梭于山野之間:“出門看診可比以前方便太多哩!”
“鄉親的健康,就是我的責任”
“文吉,你趕緊來。”一個冬天的傍晚,七子溝村村民李用成見老伴石繡蘭滿臉是汗,渾身打顫,趕忙給王文吉打電話。
王文吉拎着醫藥箱就出了門,正逢大雪,只能步行。天色已暗,王文吉不小心滑倒了,摔到了胯,還扭傷了手指,他坐在雪裏緩了緩,然後一步步挪到李用成家給石繡蘭看病。
多年來,村裏老人們只要覺察身體不舒服,第一反應就是找王文吉。石繡蘭今年72歲,每次王文吉入戶看診結束,她都拉着王文吉留下來喫飯。“這麼多年了,只要我打電話跟他說難受,不管早晚,他都跑來給我瞧病。”石繡蘭感激地說。
在七子溝村,65歲以上老人有118人。王文吉每個季度入戶爲村民測量血壓、血糖,及時排查病情。如果發現較嚴重的病情,他就及時提醒老人去縣醫院治療。一旦出現急症,他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鄉鎮醫院,由鄉鎮醫院派救護車搶救患者。
深夜,出診回來的王文吉常常躺在牀上合不了眼,腦子裏一遍遍想着:“藥喫了管不管用?要是明天病情加重了怎麼辦?……”翻來覆去琢磨上幾個小時,才能入睡。“鄉親的健康,就是我的責任。”王文吉說。
“只要村裏用得上我,我就一直看下去”
午後,陽光把村衛生室的牆壁曬得灼熱。今天是隨訪高血壓患者牛春巧的日子,王文吉把衛生室牆壁上的去向告知牌調爲“入戶”,騎着電動車上了山。
牛春巧一開門,愣住了:“你咋這麼快就回來了?”王文吉不說話,只呵呵地笑着。原來,王文吉的女兒想讓父親跟自己到縣城住一週。可過了三四天,王文吉就要提前回村:“不行不行,我得趕緊走,有村民打電話找我了!”
隨訪了一下午,回到村衛生室後,王文吉戴上老花鏡,在高血壓患者管理臺賬上寫下村民的血壓數值。隨後,他走到電腦前,打開國家醫保系統網站頁面,左手指着本子上的拼音,右手單指敲擊鍵盤,幫前兩天購藥的村民進行登記報銷工作。
衛生室裝上電子醫保系統後,王文吉花了三四個月自學了電腦操作和醫保系統使用方法,他把每個藥品名稱寫在本子上,讓村裏的孩子幫他挨個兒標註上拼音。“人老了,只能用這種‘土辦法’辦公。”王文吉笑道。
聽說王文吉還有兩三年就要退休,很多村民坐不住了。“大夥兒都捨不得他退休,希望他多幹一段時間,培養個好的接班人,咱們就安心了……”說到動情處,李用成眼裏噙着淚。
“退休以後,只要村裏用得上我,我就一直看下去。”王文吉說,他和大夥兒結下了親人般的感情。對於王文吉而言,即使脫下這身白大褂,責任也一直都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