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音:師古不泥古 彈出一家風骨

他是當代琵琶演奏名家、中國廣播民族樂團琵琶首席;他出生於音樂世家,轉益多師,博採衆長,終自出機杼,成一家風骨;他創作的《山之舞》《山之韻》《草原行》《西風詞》《秋月吟》等琵琶曲廣受歡迎。他認爲師古而不泥古,守正創新,作品才能流傳下去。

前段時間,“永遠跟黨走”大型民族交響音樂會在天橋藝術中心舉辦,琵琶演奏名家、中國廣播民族樂團琵琶首席、中國民族管絃樂學會琵琶專業委員會會長陳音演繹的琵琶協奏曲《雲想花想》將演出推向了高潮。“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他的指尖與琴絃共舞,身體隨劇情律動,時而如癡如醉,時而緊皺眉頭,一個彈撥、一個表情便可牽動着觀衆的心與情緒,觀衆一會兒隨着他的音樂愉悅地共赴唐宮盛宴,一會兒又穿越時空目睹激烈的戰爭現場,音樂的故事性、歷史感、感染力、衝擊力撲面而來。“曲由心生,心手是一體的,你首先要把自己打動,別人纔會感動,進而產生心靈上的共鳴。”陳音說。

熟練的技巧,對“音”的精準表達,極具感染力的演出,沒有幾十年的功力很難達到如此效果。1963年,陳音出生於四川的一個音樂世家,祖父陳濟略是著名琵琶教育家,也是民族管絃樂隊的先驅。九歲起,陳音就跟着祖父學琵琶,之後一路從四川音樂學院附中讀到四川音樂學院,畢業後進入中國廣播民族樂團工作,其間又到中國音樂學院進行了學習。經歷塑人,陳音取得今天的成績與過往的經歷分不開。

童年時期隨祖父學習時,每逢家有音樂界名家訪客,祖父總是讓人給陳音指點一二。林石城、王範地、楊大鈞、李光祖等衆多琵琶演奏家、教育家都曾給陳音上過課。提及往事,陳音戲稱自己是“雜家”。剛開始,他學而不思,對名家“絕技”一股腦兒全盤接收,最終反而陷入了困境,“差點不會彈琴了”。他介紹說,僅彈挑這一點,不同的人側重不同,有人強調用手指、有人強調用手腕、有人強調用手背。善取不如善棄,迷茫過後,陳音開始轉變思路,博觀而約取,有選擇地“拿來”,最終“盡得諸人之所長,然後卓然自成一家”。工作十幾年後,當陳音再次有機會與兒時家中常客林石城、王範地等藝術家學習時,他對其音樂風格、中國韻味等進行了細緻研究,並在實踐中消化吸收。

演奏想要打動人心,比技巧更重要的是瞭解樂曲的內涵和意境。唯有紮根傳承千年的琵琶文化中,才能真正識得曲中意,奏出曲中情。雖然9歲就開始跟着祖父學琵琶,但陳音坦言一開始談不上多熱愛。“當時就是不服輸,老想與別人在琵琶技藝上一比高下。”陳音笑着說。祖父陳濟略所處的時代,中西文化激烈碰撞,那一代人對中國民族音樂文化格外鍾情。祖父以音樂的“音”給陳音取名,正是寄託了希望後輩振興民族音樂的拳拳之心。

如今,陳音的眼中刻寫着對音樂的赤誠與對藝術的執着,這離不開家庭環境的薰陶,離不開那些老師們的殷殷教導,更重要的是他在一步步走近琵琶,走近音樂。採訪中,陳音饒有興致地分享了一段經歷。有天他發現許多敦煌壁畫裏都有琵琶的身影,就去翻閱文獻,在閱讀中“解鎖”了諸多琵琶歷史,非常驚喜。“琵琶底蘊深厚,深入研究它的歷史,這種積累與生活經驗、人生感悟一樣都有助於音樂‘韻味’的形成,這也是琵琶少見少年天才的原因。”陳音說。

我國自古有“若無新變,不能代雄”的文論,意爲如果沒有創新,就無法成爲一代佼佼者。陳音堅持師古而不泥古。“師古的目的應落到超越上,否則不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嘛。”陳音認爲,“琵琶曲應該與時俱進,一代當有一代的曲子。”

早在學生時代,陳音就嘗試着通過改編實現自己的想法。他把小提琴曲《陽光照耀着塔什庫爾幹》改編爲琵琶曲,將小提琴線性的音樂流動轉換爲彈撥樂的清脆靈動和顆粒性。剛開始,他遭到了一些非議和批評,有人認爲這類曲子的意境不符合傳統琵琶文化,還有人認爲這首曲子借鑑了很多小提琴、鋼琴的技法,演奏難度太大了。但陳音並未氣餒,吸取建議,又改動了四五版。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這首曲子對琵琶技藝的推動和對琵琶曲改編的引領性。如今,這首曲目已經廣爲流傳,成爲學員考試、專業比賽的必選曲目之一。

工作後,陳音曾多次隨團出國演出,宣傳中國的民族音樂文化。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碰撞讓他深受啓發,陳音決定創新融合古今、中西,創作具有現代審美、具有時代性的琵琶曲。

關於創新,陳音認爲出新意應於法度之中,創作的“根與魂”應紮在傳統文化裏:“好多人根本沒有走進傳統文化,他的創新就屬於空中樓閣。對傳統一定要鑽得很深,你才知道什麼地方可以進行創新。同時還要大膽地走出來,眼光要面向世界,好的東西爲我所用。”在貴陽,他陶醉於黃果樹瀑布、天心洞、千戶村等自然山水之美,更被熱情的少數民族打動,於是將布依族民歌《好花紅》、苗族的飛歌旋律編入琵琶曲《山之舞》;在內蒙古草原,他感慨“以前總彈奏的《草原小姐妹》,終於見到‘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了”,他將所思所感融入《草原行》,一把琵琶描繪出了萬馬奔騰的壯景,將“鐵板銅琶”的豪邁發揮得淋漓盡致。

六十歲的陳音似乎更多了些創作的幹勁。他向記者透露,他剛爲一位製作琵琶的師傅創作了一曲《水墨江南》。開拓性、創新性的工作很難,陳音仍然堅守在攻堅路上。他喜歡《談美》中的一句話:“悠悠的過去只是一片漆黑的天空,我們所以還能認識出來這漆黑的天空者,全賴思想家和藝術家所散發出來的幾點星光。”他希望自己創作、改編的琵琶曲能有引領性、創新性,最重要的是能被更多人喜愛並流傳下去,最終成爲漫天星光中的一束。

《光明日報》( 2022年12月14日 13版)



Scroll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