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與凡爾賽宮的交流
“龍與百合花的相遇”。近日在故宮開幕的“紫禁城與凡爾賽宮——17、18世紀的中法交往”展覽,如此形容中法336年前的第一次相遇。龍是中國人獨特的文化和精神標識,百合花是法國王室的標誌。雙方於1688年相遇——法王路易十四派遣的“國王數學家”到達北京,得到康熙皇帝的接見,正式開啓中法宮廷間的政治文化交流。今年是中法兩國建交60週年。作爲中法文化旅遊年的重要項目,該展覽以中法兩國外交、文化和藝術交流爲主題,通過故宮博物院、凡爾賽宮以及其他收藏機構的約200件文物精品,展現雙方彼此尊重、相互欣賞的政治交往史。
展覽共分三個單元:“龍與百合花的相遇”“紫禁城中的法國風景”“凡爾賽宮的中國時尚”,展出的文物成爲了解這一時期中法關係和藝術交流的重要物證。例如,故宮博物院藏銅鍍金殼開光人物像懷錶——被認爲極有可能是路易十四贈送給康熙的禮物,爲兩位帝王之間交往的重要物證;青花加彩描金紋章瓷一套——這套餐具爲18世紀30年代末在中國爲路易十五定製,上有法國王室紋章,是凡爾賽宮廷使用的首套中國產瓷質餐具;故宮博物院藏繪圖儀器——爲康熙時期清宮造辦處將法國制和清宮自制儀器組合配套而成。“國王數學家”來華後,很多法國人長期在中國服務,他們對清代宮廷在藝術、醫學、地圖編繪等領域產生重要影響。(張妮)
南懷仁的書信送到巴黎之後
1681年夏,一封在北京印刷的拉丁文書信送達法國巴黎。此信出自大清欽天監監正、耶穌會士南懷仁之手,其印刷本被髮往歐洲各地的耶穌會。在信中,南懷仁描述了康熙對天文學的熱情,並鼓勵各國派遣精通天文學的傳教士前往中國。時任巴黎天文臺總監的讓-多米尼克·卡西尼認爲,這是幫助法國瞭解中國地理信息的絕佳機會。爲此,他聯絡了巴黎耶穌會學府克萊蒙學院(現路易大帝中學)的洪若翰神父籌劃赴華事宜。
然而前往中國並非易事,當時通往中國的航路被葡萄牙人和荷蘭人所把持,法國耶穌會士希望得到法國王室尤其是路易十四國王本人的支持,所幸這個機會很快到來。1684年9月,一隊暹羅使團來到凡爾賽宮,帶來了大量精美的中國瓷器以及中國風金銀器。這些藝術品很快在法國宮廷掀起“中國熱”,而這一風潮的影響隨着沈福宗神父的到來進一步擴大。
沈福宗,南京人,他是當時少有的精通拉丁語的中國神父。17世紀80年代,他隨其他耶穌會士前往歐洲,受到路易十四的接見。沈福宗向法王獻上了拉丁文版的四書,並用拉丁語回答了國王關於中國的問題。法王爲沈福宗舉行了一場宮廷宴會,還向沈福宗請教如何使用筷子。
此後,沈福宗成爲諸多法國貴族爭相交往的對象。他結識了主管法國皇家科學院的盧福瓦侯爵,在與沈福宗詳談後,盧福瓦向路易十四呈上洪若翰神父的赴華計劃。國王此時正癡迷於中華文化,欣然允諾由王室出資派遣耶穌會士前往中國。洪若翰召集了五位同仁,其中有巴黎神學院的學生白晉、劉應和塔夏爾,還有法國數學家張誠、李明。路易十四封他們爲“國王數學家”,派他們出使大清。
1688年,使團成員抵達北京,受到康熙皇帝的接見,白晉和張誠更是被選爲數學老師留在康熙身邊。1693年,康熙派白晉攜帶40卷中國古籍以及諸多禮品回訪法國。路易十四並沒有把精美的官窯瓷器鎖於深宮內院,他與王室貴胄和宿將名臣分享,這一慷慨之舉再次在法國掀起對中國審美尤其是中國瓷器的追捧之風。
當時中國原產瓷器在法國市場上價值連城,資金有限的小貴族們只能購買歐洲生產的仿製品。然而當時歐洲人並沒有掌握製造中國瓷器的奧祕,普通人幾乎一眼就能分辨出仿製瓷與原產瓷。到了路易十四執政末期,購買中國瓷器的開銷逐漸讓法國宮廷感到喫力,學習製造中國瓷器成爲一個刻不容緩的國家課題。也正是在此時,一名駐紮在景德鎮的法國耶穌會士傳回兩份至關重要的報告。
殷宏緒出生於法國如今的陶瓷之都利摩日,1698年前往中國傳教,學習漢語之後被派往景德鎮。直到1700年左右,歐洲人都認爲中國人在製造瓷器時使用了“魔法”和某種特殊的海貝粉,才讓瓷器擁有透徹、輕盈且精細的質感。通過在景德鎮長期觀察,殷宏緒終於獲悉了“高嶺土”這一陶瓷製造的核心原料。他將中國瓷器的製造工藝和流程以報告的形式傳回法國,報告在法國整理出版後,法國的制瓷作坊如雨後春筍般建立起來,法國王室在1740年出資設立了王室瓷器製造廠,即日後的塞夫爾國家制造廠。
雖然法國人成功掌握了部分瓷器燒製的技術,但對一些特殊顏色瓷器的製造始終未能取得突破。法國人從18世紀初開始試圖製造中國青瓷,可直到19世紀末,塞夫爾製造廠生產的青瓷仍然無法達到令人滿意的色澤和品質。青瓷與郎窯紅、玲瓏瓷等一道成爲法國工匠們參不透的中國祕密。(本文作者是法國索邦大學歷史學博士劉清源)
畫琺琅工藝,一場奇妙旅行
法國使團抵達北京後,白晉和張誠很快學會了滿語,並開始爲康熙講授數學。康熙帝對於西方的學問涉獵廣泛,除了數學和天文學,他對西方博物學和醫學也十分感興趣。
有一次,康熙在上課時感到身體不適,不得不中斷課程,之後他命兩位法國教士針對他所患的疾病寫文章供他參考。康熙很快被文章中提到的化學制劑治療方案吸引,他批准兩人在宮內設立化學實驗室試製西藥,他本人多次前往觀看製藥過程。
在諸多西方科學中,康熙最爲熱愛的還是數學,且其興趣隨着年齡的增長愈發濃烈。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他在暢春園成立“蒙養齋算學館”。這是康熙按照法國皇家科學院規制設立的科研機構,該館以數學研究爲中心,同時涉及其他領域的科學實驗。
通過多年對西方儀器的學習、修理和仿製,康熙組建起了一個成熟的地理測繪團隊。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算學館完成了當時世界上較爲精確的中國地圖——《康熙皇輿全覽圖》。這部地圖採用當時先進的經緯網和梯形投影技術,準確描繪了從遼東至海南,從甘肅到臺灣等全國各地的山川形勢。
除了科學之外,康熙皇帝對西方的工藝技術也是博採衆長。早在平定三藩和澎湖海戰期間,他就命南懷仁督造各類西式火炮艦船。到了和平時期,他更是虛心引進西方擅長的美術工藝,畫琺琅工藝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項。琺琅彩銅瓶曾是“國王數學家”們獻給康熙的國禮。康熙被琺琅器獨特的異域情調所吸引,希望在官窯瓷器上嘗試應用畫琺琅工藝。他在宮內造辦處設立“琺琅作”,試驗燒製琺琅彩瓷器。
瓷胎畫琺琅的燒製方法和其他傳統瓷器不同,它需要專門的窯溫和工序,因此它也是唯一在皇宮中搭窯燒製的御用瓷器。景德鎮燒好的素胎先被運入宮中,再由宮廷畫師用進口琺琅料進行繪製,最後由專門的工匠在宮中琺琅作燒製完工。有趣的是,這種“庶民弗得一窺”的奢華御用瓷器後來跟隨法國使節回到了凡爾賽宮,不出意外地再次引起了一波流行浪潮。(劉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