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好酒、用完高級化妝品後，空瓶竟然能賣高價？在電商平臺上，有人專門做着化妝品、名酒的空瓶回收生意，他們有着明確的品牌指向，相似的收購話術。記者調查發現，“空瓶生意”背後藏着一條製假售假的利益鏈條。

現狀

一個空瓶能換兩支口紅

因爲不適合自己的膚質，市民小娜選擇將開封后僅使用過三次的50毫升赫蓮娜某款面霜掛在二手交易平臺閒魚上出售。這個品牌被簇擁者稱爲“貴婦級面霜天花板”，專櫃售價3880元，小娜掛在閒魚上的價格是900元。然而，她沒等來買家，卻等來了一批想買瓶子的人。“掛出去不到半天，就有好幾個人問我賣不賣空瓶，最高可給300元，如果帶包裝殼和麪霜勺，還能再加200元。”令小娜意外的是，所有人都表示，只要空瓶，不要裏面的面霜。

無獨有偶。前幾天，於女士剛在小紅書上發了一篇這款面霜的使用心得，馬上就有人私信她，想要出價500元買她的空瓶。“賣個空瓶就夠換兩支大牌口紅，白撿的錢，爲什麼不賺？”於女士說。

“化妝品空瓶別亂扔！能賣錢！”在微博、小紅書等社交平臺上，這成了一個公開的祕密。記者看到，在分享帖中，有人說成功將用過的名牌護膚品空瓶賣出，也有人建議護膚品剛買到手就可以直接將膏體換個瓶裝，這樣空瓶的“品相”更好、賣價更高。

9月17日，記者打開閒魚二手平臺，以“化妝品空瓶”“空瓶分裝瓶”或“高檔護膚品名稱加空瓶”進行搜索，發現了大量個人賬戶在售賣化妝品空瓶。100毫升赫蓮娜某款面霜的空瓶賣到600元一個、海藍之謎某系列3件套空瓶賣1500元、20毫升萊珀妮某眼霜空瓶賣180元、100毫升嬌蘭復原蜜空瓶賣120元……個別空瓶的價格甚至抵得上一整套普通護膚品的價格。

體驗

29位買家最注重空瓶細節

爲了一探究竟，記者試着在閒魚上以閒置物品帖的形式，一次性掛出了5個品牌的9款護膚品空瓶，涉及赫蓮娜、海藍之謎、雅詩蘭黛、蘭蔻、SK-II等多個知名品牌。不到兩分鐘，買家“阿莫”就直接拍下鏈接：“親，赫蓮娜黑繃帶面霜和海藍之謎修復精華這兩個瓶子近距離拍照，看看瓶身和瓶底。”收到照片後，“阿莫”線上給出報價：“出250元和50元收。”

在這一帖子上架保留的3天內，共有29位買家主動詢問價格。就像預先商量好了，他們收購空瓶的過程如出一轍：先拍瓶身、再拍瓶底，最後出價。不同品牌的“銷路”也冷熱不均：赫蓮娜黑繃帶面霜最搶手，詢問人次爲22次；隨後是海藍之謎濃縮精華，詢問人次爲9人；海藍之謎精華面霜次之，詢問人數爲5次；SK-II“神仙水”精華露和“小燈泡”精華的詢問人數分別爲兩次和一次，而雅詩蘭黛和蘭蔻始終無人問津。

買空瓶做什麼？聊天中，買家給出了或展示或自用的說法：有的說要將空瓶陳列在展櫃或櫥窗裏擺臺用；有的稱要拿到高檔樓盤的樣板間做裝飾；也有說是爲了放在家裏充場面。然而，當發現空瓶有“瑕疵”後，兩位聲稱拿去專櫃擺臺的買家當場反悔。“這瓶底數字怎麼被磨花了？那我沒法要了。”原本想要“小燈泡”空瓶的買家在看到實物照片後改變了主意。另外一個以30元拍下“神仙水”空瓶的買家則在一小時後提出退款，理由是“這不是最近的空瓶，瓶底數字顯示已經過期”。

“真拿去擺臺用，哪會在乎生產日期和瓶底品相。”從事化妝品跨境電商業務9年的董勝（化名）表示，高檔護膚品的瓶底通常都印有數字或字母的批號，代表原產國、批號、生產日期等信息，是辨別真僞的關鍵依據之一。但只要有批號，就代表是真品。“更可能的情況是，要收購空瓶與手中已有的外包裝配套，比如一款面霜，若外包裝顯示產地是美國，瓶子顯示產地是英國就對不上了，所以才關注這麼細。”

蹊蹺

被買走的空酒瓶再度現身

在電商平臺上交易頻繁的不只是護膚品空瓶。在拼多多平臺上，一款“光瓶沒盒”的汾酒正在熱賣，評論區也出現了空瓶買家的身影。“想買幾個空瓶擺件用”“你好，喝完以後空瓶賣不？當擺件用”……一位網友在評論下四處留言。其他網友發現原來喝光的酒瓶還有人收，則爽快地表示：“賣！”

除了靠留言零星收購酒瓶，還有買家藉助閒魚等平臺大量收購各式酒瓶。“我們不要太老的酒瓶，比如貴州茅臺酒，我們目前只收2022年和2023年的，越新的酒瓶反而越貴。”一位買家對記者表示，2023年的普通茅臺飛天迎賓酒瓶收購價爲80元一個。此外，三得利山崎、麥卡倫、軒尼詩等洋酒空瓶也是熱門回收品種。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空瓶被集中收購後，又再度現身線上。在拼多多平臺上，記者看到，一家名爲“拓海空瓶子擺件”的店鋪對外批量出售空瓶、配套盒子及證書，涉及茅臺飛天迎賓酒、國臺酒、國窖1573、紅花郎酒等白酒和奔富389、馬爹利藍帶等洋酒，銷量已達4296件。其中整套茅臺飛天迎賓酒的帶盒空瓶，售價127元，已拼17件。

看起來只能一次性使用的煙盒，也有專人大量收購，甚至衍生出一些“投資機會”及平臺。“只要是15元以上帶有二維碼的煙盒都能收。”某煙盒回收平臺的銷售小偉表示，記者交128元入夥費後就能註冊成爲一個煙盒平臺的合夥人，線下收集煙盒後，再將其賣給平臺，單一煙盒價格從0.6元到2.9元不等，“但必須是印有二維碼的煙盒，沒碼的不要”。

揭祕

真瓶灌假料毛利高得驚人

賣掉的空瓶去了哪裏？真的擺在了櫃檯或售樓處麼？會不會流向製假售假的渠道？採訪中，不少消費者對買賣空瓶的行爲存疑。“我寧願用紙包起來拿錘子砸了，也不會給人。”白領小霞擔心，這些賣掉的護膚品空瓶搞不好會以假貨回到自己手上。

這並非杞人憂天。在調查過程中，記者輾轉聯繫到一家廣州專賣高檔化妝品、護膚品的“高仿貨”商家。這位商家表示，除了普通“高仿貨”外，店鋪還提供“真瓶灌裝貨”，價格是普通“高仿貨”的兩倍左右，“送禮用都沒問題，我還可以免費提供線下專櫃小票或者海南免稅店的購物袋及商品溯源碼”。

“1∶1復刻，保證可過判斷真僞的紅外光譜檢測。”另外一家從事護膚品原料批發的廣州廠家則對記者表示，可按重量或毫升計價提供高仿料體，報價單涉及海藍之謎、赫蓮娜、萊珀妮、SK-II等20個高檔品牌。比如海藍之謎濃縮眼霜，一斤的價格爲310元；赫蓮娜黑繃帶面霜，500毫升價格爲340元。同時，還提供專業代灌裝服務。

粗略估算，按300元一個空瓶成本加34元的面霜成本計算，一款50毫升的高仿黑繃帶面霜，成本價僅爲334元左右，市場價格卻高達3880元，毛利率高達91.4%。

“真瓶灌假貨”的手段曾被通報。2022年4月，揚州市廣陵區人民法院對外公佈了一起知識產權典型案例。據調查，2016年至2020年7月初，被告人韓某等通過購買海藍之謎、希思黎、SK-II、萊珀妮、雅詩蘭黛的化妝品空瓶、正品化妝品、用於製造化妝品的原材料等，採用將正品化妝品進行稀釋後灌裝到空瓶中的方式製造假冒上述品牌的化妝品，再通過網上店鋪對外銷售，2018年7月至2020年7月期間的非法經營額達3100萬餘元。

貼士

已有品牌推出空瓶回收計劃

其實，用完後的化妝品空瓶，有一種環保處理方法。記者瞭解到，目前多家護膚品品牌推出了空瓶回收計劃，比如蘭蔻、碧歐泉推出了空瓶回收兌換積分計劃，一個蘭蔻正裝空瓶可兌換200積分，3000積分即可兌換3管5毫升裝的持妝粉底液，科顏氏、赫蓮娜也開啓了空瓶回收公益活動，將消費者使用後的空瓶製作成再生塑料用於建造公益設施。 

本報記者 袁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