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陸嘉寧
近日，備受矚目的古裝懸疑年度之作《清明上河圖密碼》在優酷平臺、央視八套同步播出。該劇集改編自作家冶文彪的同名小說，劇如其名，情節緊密結合宋朝畫家張擇端的名畫《清明上河圖》，不僅還原了國寶畫作中的許多“名場面”，還運用畫中風物與人物編織出了扣人心絃的懸疑情節，畫中藏案，既有實景又有虛構，令人耳目一新。觀衆在感受懸疑燒腦快感的同時，也被普及了許多中華古典文化常識，寓教於樂，一舉兩得。
古雅宋韻，民俗之美
談起對《清明上河圖》的初印象，劇迷們不約而同提到宋朝以素雅爲美的傳統文化氣息和勾欄瓦肆中熱烈的民俗風情，劇集在空間場景營造和古風古韻的寫意方面精益求精。鑑於原著小說情節源自名畫《清明上河圖》中諸場景，劇集在落實小說描寫時力求高度還原張擇端筆下的樓臺亭閣、橋館屋舍，創作者秉着“打造主題公園”的理念去設計和搭建劇中的宋朝街區場景，當地政府與劇集出品方阿里大文娛合作，在周莊建造了面積達146畝的宋朝建築外景，是目前國內最大、效果最真實的宋朝實景基地，爲劇集拍攝結束後繼續賦能地方文旅打下了基礎。場景細節方面則嚴謹參考《東京夢華錄》《宣和遺事》等古文資料及古畫、磚雕等物質文化遺產，成功再現虹橋、漕船、攤檔、瓦肆等景觀物事，帶領觀衆穿越千年時空，走入古老畫卷，同人物一起實地感受京師的夢幻與繁華。
劇集把握住了宋朝日常生活美學的兩個面向，士大夫階層引領下的嫺雅簡約是一面，民間市井生活的繁華俚俗是另一面，尤其後者是本劇整體風格的重要參照。創作者們實地走訪民間非遺傳承人，請他們參與表演，還原宋朝百姓衣、食、住、行——從響堂唱菜到點茶鬥茶，從勾欄百戲到手藝百工，士、農、工、商的衣着配飾也有據可尋，箇中細節如對男女簪花習俗的刻畫，讓觀衆深刻體會到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對美的追求，陽剛氣概與文雅精緻調和並蓄。
絹本設色的宋朝名畫，在當代人們的記憶中泛着暗黃，線條歷歷清晰，這些印象還原爲空間景觀後體現爲精心做舊的美工效果。以往不少古裝戲在視覺場景上讓人“出戏”，恰是因爲場景過於新，觀衆認爲昔日《水滸傳》等經典劇集，場景“舊”而更有味。《清明上河圖密碼》留意到了這一點，賦予宋朝東京城以時間痕跡，寧可多費周章，也要表現某些年久失修的房屋樑柱變形、木材變色；設計百姓家中茶具等日常生活物品時，則兼顧士大夫階層影響下簡素優雅品位和天長日久使用的“人氣”，從而讓觀衆產生“活在宋朝”的代入感。
升斗小民，匹夫志堅
劇集採用了原著小說中許多重要的設定，但人物方面有重大調整，體現在主人公趙不尤一家的身份上。原著中主人公趙不尤號稱“趙大判官”，根正苗紅的宗室子弟、富貴閒人，替人打打官司相當於人物實現自我價值的小愛好。近年來，對古裝劇集的質疑和吐槽多集中在此類故事過於偏愛天生貴胄之功業，高門貴女之情愛，一心造夢，遠離地氣，奇觀看多了會產生審美疲勞，人物的狀態亦令人難以移情。《清明上河圖密碼》着重關注升斗小民的處境，劇集主人公趙不尤不再瀟灑從容，更談不上與各路官員稱兄道弟，作爲大理寺“檔案室”的稗官小吏，趙不尤平日如履薄冰、謹小慎微，被上司坑害“背鍋”也只能忍氣吞聲。人物爲五斗米折了腰、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處境，格外令人共情。
趙不尤一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人也賢惠可人，然而在平靜的表面之下，這一家的祕密與危機在劇集開頭不久便拉開帷幕。趙不尤官職低微，面對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昏官無能爲力，娘子差點受人欺侮；令人震驚的是，險被欺凌的溫娘子竟然輕易反殺“狗官”，身手之利落狠辣，絕非凡人……《清明上河圖密碼》之“密”“祕”“迷”體現爲快節奏的反轉，劇情峯迴路轉，驚險迭出，這樣的風格在懸疑劇作中本也尋常，該劇難得之處在於兼顧了人間情味。
《清明上河圖密碼》圍繞着趙不尤的家庭展開，是不多見的“家庭懸疑”，一家人在破案時各顯其能，大哥趙不尤是推理達人，嫂子溫悅是武功高手，小妹是仵作奇才，弟弟是“作絕” （營造大師）關門弟子，老父則經常口出喜感妙語，活得通透曠達。趙氏夫婦之間固然有“史密斯夫婦”式的祕密相瞞，關鍵時刻又情比金堅一致對外。最終劇集將人物對小家的堅定守護，進一步提升到家國同構的精神境界與濟世情懷層面，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其志堅，不可奪。
煙火氣息，賽道創新
觀《清明上河圖密碼》劇集，玄妙緊張自不必說，實屬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與《清明上河圖》古畫一脈相承的那一抹煙火氣。一方面，劇集繼承了小說原味，在結合名畫元素與懸疑劇情方面十分出彩，包括讓畫家張擇端出現在命案現場，堪稱古代的“錄影拍攝證人”。精彩場面如“船過虹橋”，原畫中有一船即將撞上拱橋，衆人或疾呼之，或急拽船，橋上橋下忙做一團，動感十足，故事利用這一場景構思出“船過虹橋消失之謎”，其中不乏對古代科學史的致敬。另一方面，創作者們並沒有滿足於傳奇感和奇觀效果，而是在古裝懸疑賽道上進一步開拓，將家常情味與親情倫理融入探案故事，濃墨重彩書寫中國特色的“家文化”，讓生活中的小喜感小幽默與市井人家凡俗生活的小確幸交織。劇中的古代人物像現代人一樣，也會爲買房子、開鋪子、找工作等生計問題煩惱焦慮，但這些凡夫俗子在面臨大是大非之時，又忽然變得高大起來，做出了符合本心和道義的選擇——這纔是《清明上河圖密碼》真正感人之處和新意所在。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