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詩哥:用故事重建生活的本質

【環球網報道 記者 文雯】在當代兒童文學領域,陳詩哥以其獨特的創作風格和深邃的思想內涵,成爲備受關注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以童話爲載體,融合詩意、哲理與故事性,爲讀者構建了一個既奇幻又真實的文學世界。世界讀書日即將到來之際,環球網專訪了陳詩哥,聽他講述如何在字裏行間搭建通往童話邊城的橋樑。

環球網:您曾提到,是安徒生的童話讓您對童話創作有了全新的認識。能否分享一下,安徒生的哪些作品或創作理念對您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促使您開始兒童文學創作?

陳詩哥:是的,在2008年開始讀安徒生童話之前,我幾乎沒有讀過安徒生童話,甚至對童話帶着偏見,認爲童話不過是小兒科,缺乏文學含量,更缺乏思想含量,但讀了之後,大喫一驚,沒想到,我一直想找的東西,原來在安徒生童話裏都有:故事,詩性,哲學,神性……

當時,對我影響最大的安徒生童話,不是《醜小鴨》,也不是《海的女兒》,當然它們非常棒,我很喜歡,但對我影響最大的是《老頭子做事總不會錯》。我覺得這個童話非常美,但它和傳統的童話不同,因爲它很真實,它可以在這個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發生。而文中的糟老頭子和糟老太婆,我想說他們是真正的王子與公主。因爲,在老太婆心中,老頭子就是一位英俊王子;而在老頭子心中,老太婆就是一位美麗的公主。而他們那間草房子,一點也不比王宮差,因爲他們總覺得放棄件東西沒有什麼關係。這是一種很富裕的生活方式。而實際上,他們的生活,就像童話那樣美妙。

環球網:您是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的獲得者。在您看來,這一成就對您的創作生涯有着怎樣的意義,它是否對您之後的童話創作有影響?

陳詩哥: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對我而言,肯定是很重要的,它讓我有更大的勇氣來進行童話寫作的新探索和新嘗試,拙著《童話之書》《一個迷路時才遇見的國家和一羣清醒時做夢的夢想家》和《童話邊城》便是這些探索的結果。

環球網:您的作品多次獲得國內外重要獎項,受到了廣泛關注。您認爲童話作爲一種文學形式,對當代社會和兒童成長有着怎樣的獨特價值?

陳詩哥:兒童文學尤其童話,對兒童成長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童話能解放、培養孩子的想象力,能培養孩子的善良、美好、包容的性格,從而讓孩子獲得很好的成長。同時,童話對成人有着更爲重要的作用,童話可讓成人重新成爲一個孩子,重新成爲一個孩子,意味着生命如節日般歸來。兒童文學,尤其童話,是對現實的一種肯定。

環球網:您的童話作品常常帶有深刻的哲理和詩意。您是如何在創作中平衡童話的趣味性和思想性的?

陳詩哥:讓哲理和詩意在故事裏流淌。如果只有哲理而沒有故事,則如同嚼蠟,沒有趣味,同樣,童話裏如果只有詩意而沒有故事,那寫詩即可。如同其他文學種類,童話創作要維持某種平衡,即故事、詩意、哲理的平衡,當這種平衡出現的時候,一種好看的、耐得住咀嚼的童話就能誕生。

環球網:您的作品中有許多充滿奇思妙想的情節。在日常生活中,您是如何捕捉和激發這些奇思妙想的?

陳詩哥:我是一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我關注的都是些極簡單的事物,如樹木、鳥、蟲子、風、書、草、門、窗口等等,這是對的,因爲它們每天都和我生活在一起,令我感到親切和自由。但這些簡單的事物,也有詩意和故事。譬如有一次喫白米粥,我看着頭上的星星,突然發現,滿天星斗跟白米粥很相似,我由此獲得啓發,從而寫了一本書《星星小時候》,它講述的是米粥大爆炸引起宇宙誕生的故事。我還爲此找到很多“證據”:如北斗七星是喫白米粥的勺子變的,天爐座是煮粥的爐子變的,銀河是鍋裏的粥水變的……因此,當年的宇宙大爆炸很有可能是米粥大爆炸。所以,我給想象力下過一個定義:想象力是有邏輯的胡思亂想。

環球網:童話與現實是兩個相對矛盾的世界,您是如何努力在兩者之間尋找平衡的?

陳詩哥:人們一般認爲,童話是幻想文學,是與現實相對矛盾的世界,我倒是有一個觀點:童話是真的。它至少有兩個意思:首先,童話在本體論上是真的,世界的本質是善良、美好的。其次,童話在現實層面也是真的。我從前面說到的《老頭子做事總不會錯》獲得了啓發,故事裏沒有幻想,卻洋溢着濃郁的童話精神,這種童話精神決定了這篇故事是童話。這種童話精神,我認爲,天真、相信、愛,是童話精神的核心。我們只要擁有這樣的精神,我們便是生活在真正的童話世界裏。

環球網:您的《童話邊城》的創作背景和靈感來源是什麼?

陳詩哥:最初接觸到“童話邊城”這個詞語,是在2021年《十月少年文學》的徵文大賽裏。我一下子被這個詞語吸引住了,因爲覺得“童話”“邊城”有一種迷人的張力關係:邊城雖然是邊地,卻往往是多元民族、多元種族、多元文化的交融之地,也是人文與自然的交融之地,這裏的日子清澈、澄明、歡樂、熱情,這正是童話的應有之義。而這,也正好延續了我一直以來對童話的追問:童話在什麼層面是真的?如何才能過一種平凡的真實的童話生活?所以,我滿懷熱情寫下了這個作品。這部作品我個人很喜歡,親切,平和,既現實,又童話。

環球網:《童話邊城》中融入了許多獨特的文化元素。您是如何在作品中展現這些文化元素的?

陳詩哥:這些文化元素主要是新疆各民族的傳說、風俗、習慣等。這些文化元素不能與故事、生活割裂開來,而是要融合在其中,例如圖瓦人藍領帶的傳說、敬重萬物的習俗,便是故事的主要推動力之一,此外,還有衆多的民歌、新疆小喫、美食、婚俗等,也與故事融爲一體。我希望孩子們讀了這部童話後,能相信我們中國也有美麗的真實的童話。

環球網:在創作過程中,您遇到了哪些挑戰?在創作過程中有哪些特別的收穫?

陳詩哥:這次創作遇到了很多挑戰。譬如,這個作品的初稿是一個一萬字的短篇作品。一年後,我重讀這個作品,卻發現了問題:這個作品是想象出來的,缺乏新疆的生活質感和新疆人的調性。這是個要命的問題。爲了解決這個問題,我於2022年和2024年去了五次新疆採風,從南疆走到北疆:進學校,進圖書館,參加文化潤疆活動,訪問援疆幹部,走進新疆孩子的家……才得以真切地體驗到新疆各族人民的生活風情:不僅僅是饢,不僅僅是拌麪,不僅僅是手抓飯,不僅僅是楚爾,也不僅僅是呼麥,還有新疆獨特的、有趣的風俗習慣和生活方式,尤其是後者,彰顯了邊地人們詩性的童話思維。然後,我意識到,不僅是布爾津,也不僅是阿勒泰,甚至整個新疆,都是一座童話邊城。

又例如,我在書中寫了八十多種新疆動物和五十多種新疆植物,一方面,我固然以此表達新疆極其豐富的生物多樣性;另一方面,我希望以動物植物來寫人,寫出新疆人民的善良、包容、爽朗、熱情和美好,也希望以此表達童話的含義:豐富,多元,和諧,共生。同時,我給這些動植物做了科普方面的註解,這對中文系出身的我,真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幸好,在編輯的幫助下,比較好地完成了這個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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